太阳出来了,红彤彤的,像一个大红的桃子,看上去有很香甜的汁液。天空很蓝,仿佛悬空静谧的大海。想象中的船只和岛屿,都已融化成蓝色。天空下是群山,群山与群山之间被峡谷所砍断,又让峡谷里的雾气或者流水将群山紧紧拴在一起。群山上是树,树与树之间相隔的是叶片,那是一种和六月的梦境一样深的绿。每一片叶尖都是一个美妙的梦呓,一个梦呓就是一只流萤、一颗流星。群山之间,大地之下,隐藏着一个叫织金洞的地方。因为它是洞穴,总感觉它的美是空的;又因为它是亿万年钟乳石、石笋、卷曲石……所组成,它的美又是形状各异的;而时间的纵深,更让它的美不见其发端,更不见其终竭。
第一次来织金洞,是三年前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在来的途中,道路两边的菜花从坡头像流淌的黄金一样流下来,流到村子里,流到河边,流到人家的栅栏里,流到人的身边……除了菜花,还有樱桃花,那种白,像雪,又像一张纸。我常常陷入沉思,面对这样的一张纸,我会写下点什么呢?直到现在我都无从知晓。只知道那天的阳光,像花粉一样落在任何一种事物上。目力所及,是远山淡影,薄得像孩童手里的风筝。在村子和远山淡影之间,是人们耕作的身影和刀耕时代燃起的古老的烧杂草的烟火。我就是在这一路的春景图的观望中来到的织金洞。
到织金洞游客集散中心广场时,是一盆盆造型各异的盆景。那些盘虬卧龙般的枝干,加上枝条上密密匝匝的叶片,仿佛每一盆就是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大鸟,稍不留心就会朝高远的天空飞去。广场两边是两道瀑布,这些源源不断的水好像是从云里来的。过检票口,经石板路,上台阶。一路上,大树参天,鸟鸣蔽日。过完台阶,是崖壁上丹书对织金洞的赞美,每一个赞美都是作者本人对织金洞赞美的顶端。
进洞。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迎客松”,一块整体悬于洞壁状如松树的石头。让人联想到仙鹤、琴、隐士;童稚,采药的严师。一幅有关松树的古典山水,完全不是以笔法取胜,而是画中超然的空灵和留白。那种留白尽可能延伸到暴雨和大风雪淫威下屹立不倒的松树。古代的人们,骨子或者气节里有这样的一棵松树。
和“迎客松”相隔不远的是“双狮迎宾厅”,那是状如狮子的石头。也许它们未必就是狮子,如果我此时想到的是天地混沌初开时,人和动物的语言是相通的。那么在我面前的“狮子”也可能是很久远前的人类。那时候通用的语言,彼此之间的交流,一定高于将人与动物明显严格分界的文明时代的人们。那时候,梦,用彩虹或五彩斑斓来修饰都远远不及。那时候,人、神、物都可能共用一个身体。
过“双狮迎宾厅”就是“蘑菇云厅”。这一段路的间隔,其间的卷曲石,像田田莲叶。采莲的人,可能正从《诗经》出发,她要唱着歌来,她的歌声洗人心肺,她的歌声没有任何一种人间的乐器所能比拟。她要在莲叶中间唱,唱着唱着就把自己唱成田田莲叶下深流的水。这些卷曲石又像一层紧接着一层的海浪,静思冥想,所能听到的整个大海的声音,都被一个小姑娘站在海滩上用田螺吹出。“蘑菇云厅”其实就是以一块状如蘑菇的石头命名。除了像蘑菇之外,更像一团烟雾,上古的神吐出凝固而成。
再走就是“琵琶宫”。石头状如琵琶,倒挂在洞壁。弹琵琶的人早已身化为琵琶,一首《琵琶行》不仅将浔阳江头夜送客的人弹成江水,弹成芦花。还将听琵琶的人弹成一支幽咽的曲子,从唐朝传到人类的时间尽头。但这把琵琶不是唐朝的那一把,更不是白居易浔阳江头听到的那一把。它没有声音,它的声音需要看的人自己营造。然而人类的情感有很多都是共通的,比如: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走在织金洞里,就像是行走在时光隧道里。当走到“万寿山”,蓦然回首,身后是一片“万家灯火”,又像是大海上的点点渔火,夜空中的繁星点点,所传达出来的意境,仿佛已将人置身于一首诗里,什么也不用说,都已经十分美好。
来到“霸王盔”前,首先想到的是项羽。乌江还在,令人肝肠寸断的爱情还在,在乌江上摆渡的人还在……不在的是那个叫项羽的人。在他倒下去的地方,历史的天空粲然上升起一颗永恒的星星。面对古代的杀伐和暴力,我更愿意赞美项羽的爱情。不得不承认项羽是一个好运气的人,一相爱就至死方休。
在织金洞,除了以上景观外还有很多可圈可点的景观。比如:江山多娇、姊妹玉树、灵芝山、佛祖普度众生……但我对织金洞的认知好像还停留在古典美学的基础之上。织金洞的美有暴力的成分,因为它的美一出现就在不断掏空想象力,不断颠覆人对美的认知。它的美令人的想象力感到匮乏,它的美让人对美的认知有修改,也有补充。但绝对没有抄袭!
太阳出来了,好像是从织金洞里面钻出来的。我今天又要去织金洞,它好像是一部集所有美学于一身的书,又好像有整个宇宙的秘密。又或者,远远不止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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