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乐东村
刘淮楚
乐东是我的故乡,我是从那里出生成长走出来的。在我人生的道路上,回首曩日,往往觉得是曲折漫长的,总有几个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转折点,使我终生难以忘怀,忆想起来,感慨万千。思乡恋土是中国人固有的传统。乡音、故土、亲情、友情常在脑海中翻腾,在疾风迅雷的社会大变动时代,对于生我养我的厚土高天的故乡和曾在故乡发生过的血与火的战斗,无论走遍天涯海角,总是梦绕魂牵,忘不掉那一桩桩大大小小的战斗故事连结成的美丽的记忆长河。
我们的村不大,那时只有30来户人家百多口人,村民朴实、勤劳。村子在半山腰上,背靠普(定)织(金)交界的海拔多米的马鞍山,前有乌江支流的乐东大河及川洞小河,村里房前屋后长满各种竹子,有金竹、钓鱼竹、紫竹、苦竹,还有一些楸、杉、冬青、棕树等用材树和桃、李、梨、桔等果树,背山面水,放眼望去,山色苍苍,河水茫茫,是黔山秀水的缩影!
年,国民党反动派为了挽救其即将覆灭的命运,令驻贵州的国民党部队负隅顽抗。国民党贵州省政府为扩军而筹款无门,遂使出祸国殃民之举,开禁种植罂粟(大烟),筹措反共经费,埋下了毒品泛滥隐患,年春夏各地种植的罂粟,田里地里满山遍野,花开遍地,高过人头,我们的村也不例外。年11月22日,我们普定解放了,可是,在建国初期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并不是风平浪静的,剿匪进程中也是一波三折,由于反共头目们不甘心失败,遂组织实施蒋介石、谷正伦(原国民党贵州省主席)在败逃前布置的所谓“应变计划”,妄图复辟。年12月原贵州保安团团长、普定县县长李成学与原国民党军某部炮兵营营长,普定县副县长杨楷等组织“反共救国军”,纠集匪众千余人,驻扎在织金县与普定县接壤的珠藏、熊家场、坪上一带,乘普定无解放军驻防之机,于12月20日前来攻打普定县城。在中共普定县委,县人民政府领导下,被我人民武装宣传队一举击溃,保卫了普定。接着武装宣传队奉命跟踪追击,经过羊昌围歼战,糯冲追击战,抓获了匪副县长兼支队长杨楷等,其余匪徒有的被俘,有的溃散、隐匿,基本瓦解了。不久,又消灭了瓦缸寨孙树明等股匪,普定社会暂时稍有平静。
可在年2、3月,在我们普定县和邻县交界地带,又先后有三股土匪暴乱,号称“中国人民反共自救军第8兵团”第五、第八、第九3个纵队,第5纵队在那贝,司令张静吾,副司令陈其群,下设13个支队,纠集有匪众余人。8纵队在白岩一带,司令周挺,副司令牟毕光,下有6个支队,有匪徒多人;9纵队在化处方向,肖相奎为司令,王剑光为副司令,下设8个支队,有匪众余人。加上织金珠藏大匪首李铭山率有匪众千余人,还有些小股土匪分散在普定东南西北。敌人活动猖獗,在农村逼民为匪,打家劫舍,天天叫嚷攻打普定、安顺,气焰嚣张,社会秩序又复混乱。
当时,根据剿匪任务的需要,我从县公安局调到马场区任公安特派员,后又兼任区情报组副组长(组长是区委书记张同安),配合人民解放军团8连等部队剿匪,维护社会治安,开展征粮等工作。其间曾于3月6日进剿盘踞在那贝的匪第5纵队老巢,打死打伤匪大队长以下10余人,俘获10余人,余匪向织金珠藏、熊家场逃窜,我方首战告捷。3月20日土匪卷土重来围攻马场,在松林坡与奉令回城整训的解放军8连2个排发生了遭遇战,8连所处地形不利而受挫,部队突围撤回普定城,地方干部也突围撤回小窑、马场及靠近织金郎岱边区一带,暂时放弃。土匪遂在这一带边沿地区为非作歹。
由于我家离那贝、马场较近,一时成了土匪攻击目标。我这个解放前组织地下武装与国民党反动派作斗争的人被土匪诬为“共匪头目”,把当地参加革命打土匪的其他同志叫作“共匪崽子”。土匪一方面悬赏块银元拿我的头,一方面把矛头对准我的家庭和亲人及寨邻,使乐东一带成了匪害重灾区。
在一个氤氳的日子,匪首张静吾、陈其群派了百余匪徒前来攻打我的家庭和寨邻,围住寨子“砰、砰、砰”一阵乱枪攻打,见无抵抗还击,随即闯进村中大肆抢劫打砸。我家的房屋门窗板壁家具全被捣烂,锅碗瓢盆砸粉碎,甚至家中收藏的书籍,名人字画都被撕烂。我的嫂子支兴秀喂养有一头半肥不瘦的架子猪,土匪左赶右赶赶不走,遂放枪打死后开毛边背去。鸡鸭不留,狼藉满地。匪徒们四下搜捕我的家人以及其他革命者的亲属,幸喜在敌人包围村寨前大都跑出家门,躲在罂粟林里或树草丛中而幸免。惟我的小弟弟淮成年幼无知,不会躲避,被土匪抓去受尽了磨难,后在解放军进剿土匪时获救。
最惊险的是我的爱人杨秀珍,土匪打来时她与一个农民刘官发正在家门口的寨脚一块罂粟地里劳动,土匪高喊着要抓住刘淮楚老婆枪毙,四下搜寻她。她急中生智,机敏地先藏在高过人头的罂粟杆脚,后又顺着罂粟垄沟钻进竹林棚中,掀开那多年积存的干竹叶、杂草躲藏起来,才未被发现。斯时土匪见到对门有一农妇朝山上跑,以为是我爱人,即紧追不舍,边追边放枪,在此紧急关头有在山头的人见状冒着生命危险高喊:“那不是刘家的人,刘淮楚的老婆是剪短发的,她早不在家了,跑的那个是绾转转(旧社会女人出嫁后绾的发髻的俗称)的,不要乱打。”才使那农妇免遭其难。
不久,匪5纵队又派匪中队长王少武率土匪数10人来打劫我们乐东,在乐东丫口碰上刘淮湘,刘是孤身1人,土匪众多,为了让村中人能听到枪响而躲避,他埋伏在路上与土匪展开了战斗。当土匪发觉刘是1人,当即猛攻。刘边打边撤,从驮背山退下箐鸡房过小河四方塘后,爬上了对面山上躲兵洞脚。敌人紧追不舍,边打边喊“抓活的报赏”,他用的捷克式步枪枪托被敌人子弹打坏成两节,只剩下机柄连着枪筒,但仍放枪还击土匪。敌人眼看他已爬上高山占据了有利地形,才不敢再往上追赶而悻悻后撤。
搞侦察工作一般都是不分白天黑夜地秘密进行,根据情况需要,一二人,三五人随带自卫武器上路为宜,目标不大好机动,便于与耳目(情报员)和群众联系。可是由于人少,有时也碰到一些困难或险情。一天下午,我带领甘士才、刘淮湘到乐东河边去侦察,情报员赵顺益等来报告,有多土匪又要来打乐东。当时我们人少,土匪众多,不能硬拼。我们及时叫群众转移躲避后,即撤到乐东河,打算赶去沙坝地龙场带领驻军团1营1连前来追剿。可是到河边一看,河水涨了,船在对岸,没人撑船,不得已只好从螺蛳湾下河面凫水过河,然身穿有衣裤,背上背有子弹,手中持有长枪,这些东西一下水,既增加了重量,又产生了阻力,游到水急浪涌的河中时,身子一个劲地往下沉,沉下去用脚一蹬浮上来,浮上来又沉下去,反反复复。幸好,我们都是在河边出生的,从小就会游泳,互相搀扶帮助下终于到达对岸……
土匪除打劫我们村外,对邻近村也伸出了罪恶的魔掌。一次匪大队长王大成率匪余人前来抢劫我家门前只隔一条小河的小寨子克田,除掳走财粮外,还抓到了乐东渡口船工杨少明、杨洪惠弟兄以及原游击队员罗亮云。土匪将他们五花大绑带到那黑村,杨氏弟兄因渡过游击队、解放军和民兵过河剿匪而受尽残酷折磨。土匪问他们弟兄:“为什么要渡共匪过河打我们?你们得他们多少钱?几支枪?交出来!”杨少明被撬断了一支胳臂。匪徒们对罗亮云严刑拷打后,计划于第二天赶鸡场坡时公开在场上割肉挖眼残杀。可在当夜夜深人静时,一家人吵架。女人觉得受了委屈想不通,跑去菜园中嚎啕大哭,其男人想吓唬他不要再哭,遂拿1支步枪到园中打了1枪,口里嚷着:“日你妈,刘淮楚带解放军打来了,你还再哭!”枪响声将那些住在寨中的匪徒惊醒,以为是解放军打来了纷纷往门外跑。看守罗亮云的匪徒也跑出屋外去了,罗即趁机挣断了绳索跑掉。
在消灭土匪过程中,敌我双方的斗争是激烈而复杂的。土匪多是本地人熟悉路径、了解地形,偶尔可占点小便宜。他们对带兵消灭他们的当地人十分仇恨,马场区那细村贫苦农民丁少先解放前受国民党压榨不满,我们发动为我报告过匪情,土匪吴少臣率匪徒张仲华、李小幺、王玉臣、李开忠等于3月初的一天夜里前来将丁少先及其妻子、女儿全家杀害,惨不忍睹。先后被杀害的还有大窑为我送过信的农民刑吉臣、马场街上的街民孙伯达、农协小组长陈少华等。土匪残暴更激起了群众的愤恨,他们不怕土匪威胁,积极配合,经过近1年的时间,解放军和地方武装在广大群众支持下终于将土匪完全消灭。
总监制:骆世明
原标题:《风雨乐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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