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适合抒情,当船顺流而下,一些人注定此生必将陷入迁徙和离别的宿命;一次聊天中,诗友武雷公说:来内蒙古,给你做烤全羊。然而吸引我的,不是烤全羊,而是内蒙古的草原,肥硕的马匹,以及夜空中倒垂的星河。但是抱歉的是,经历了一些人事,再没有想去的地方和想见的人。如今就像一滴水,既随波逐流,又海纳百川。当我来到织金洞,一切却又重新回到初始。
站在织金洞游客集散中心广场,两边的瀑布从悬崖上流下,就像在平地上站起来的一样。相逢是这样的?离别也是?如此陡然。两边的瀑布,又像是两面明亮的镜子,一面照来路,一面照归途。更像是被生活和命运磨亮的东西,说不出具体的名字,却让人饱尝其温柔的锋利。在这中间,是白昼的阳光像天使的翅膀垂在身上。广场正对面是织金洞博物馆,里面玻璃展览柜中,沉沉入睡的是上亿年前的石头和时间。石头的里面像是一个体积庞大的收纳箱,有史前恐龙的骸骨,宇宙中流星滑落的瞬间,天地万物的生息如奔跑的野马。
过检票口,和石阶相接最近的地方,挺拔而又蓬勃的雪松,像一把巨型的伞。在这伞下,天空看不见了。这些密集的针叶,像悬浮在空中碧绿的水,既不流淌,又保持相对永恒静止。除了雪松,就是玉兰了,一朵朵开得像千年前的白狐。又或者,一朵就是一朵白云,一座巍峨的雪山。上台阶,一阶就是一步朝圣的路。我的意思是“圣”在心中,“圣”在一步一步向上却又无法抵达的途中,终点也不是目的地。石阶两旁是苍翠的林木,长得野性而没有逻辑,像是某种对生活的隐喻。
走完台阶,移数步,映入眼帘的是丹书崖壁的“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即将步入的景观是从天上搬来的。
进入织金洞,首先看到的是状如松树的岩石,状如树冠的地方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青苔。“迎客松”?天地以其长久不变者,称时间占有的有限份额者为客?我不想去思考有关主与客的问题。我只是站在离迎客松不远的地方,当入神时,会看到松树下卧着采药的童子,从小便有了济世的心志。而隐于松树外的严师,以云雾的形式润泽于苍生。是也,非也。只一轮明月照,松涛在一起一落之间,又翻过了一页人间。
接下来是双狮迎宾。不管是时间还是别的什么磨掉了狮子的野性,让它在这里等一个过路人,等一个陌生的朋友。人与物的统一,我觉得是看什么都是另一个自己。比如现在,这两只石头长成的狮子,他们就是许多年前的自己,在等一个不确定,整夜整夜下着大雪。石头坚硬的表层,又何尝不是一种难以放下的执念?!
来到琵琶宫。弹琵琶的人已经走了,走成了一团五彩云霞。弹琵琶的人曾经将白居易的江水弹成一夜纷飞的芦花。我站在这里,就像是从这琵琶里弹奏出的一支曲子。如果,我是你在人世唱的那首歌,我希望是千古绝唱。
走着走着,当我蓦然回首,那些在身后的灯,像一颗一颗星星。那些天上的星星,也是这样的吗?它们的开与关,也掌握在神的手里?还是那些星星是朴素的神在天上点亮的灯?我不知道。只知道这些灯,一直就在这里,好像时间存在了多久它们就存在了多久。
来到霸王盔。想起了那个力能扛鼎,不学书,也不学剑,要学就学万人敌的项羽。乌江的水在一场场大雨中沸腾,乌江的水流于历史的河床,像一面镜子。在乌江自刎的项羽,也不过是流于历史的乌江里的一滴水。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有永恒的东西存在,那一定是项羽和虞姬的爱情。在人类的夜空,永远是最亮的一颗星。
在名为“江山多娇”的景观面前,我似乎看到了一些地方在下雪,一些地方在开花……时间以它的生生不息赋予具体的实物运转。沧海桑田的对换,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不过是字斟句酌和潦草疾书间。帝王和平民,也不过是山中的草木,该枯萎的枯萎,该抽芽的抽芽。
面对“佛渡众生”,才知世人皆苦。而佛是不是用众生的苦做成船,将他们渡到彼岸。彼岸?如果众生为乡下的老房子,到达彼岸的众生,是不是就有了从堂屋的亮瓦漏出的一束光。
远观“飞鸟觅食”,我却以为它是归巢的鸟。雾气弥漫,这只鸟从异乡的天空飞回,它单薄得像一片叶子。它又像一把钥匙,打开一道名叫乡愁的门。
走出织金洞。我感到羞愧,因为织金洞的美是静止的,过剩的,但我却无法用语言将它完整的描绘。甚至是想象,也只是冰山一角。这是织金洞的丰富和我的匮乏之间的对比。给我最大的感触却是进入织金洞,好像天地才刚刚初始,万物还没有名字,人生中那些留下遗憾和后悔的事情,仿佛来到这里之后,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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