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前夕,一趟本不应该出发的客车,一位本应该下班的司机,却载着23名乘客,踏上通往一条生死未卜的河床,途中突发意外,整辆客车失控翻滚地掉进超过50米深的谷底,最终酿成了包括司机在内的21条鲜活生命离世的惨剧。
那么,这起交通事故是如何发生的,司机有没有重大责任?事发前,车内的乘客都经历了什么?
客车司机违规开“加班车”揽客,途中时隔几分钟边开车边频繁接电话
救援现场出事的客车年4月4日晚上,位于贵州省毕节市纳雍县以那河大桥一条纵深51米的干枯河床,救援人员正在争分夺秒地对现场的一起客车坠入河谷的交通事故进行抢救。
事故现场的客车已经被摔得破烂不堪,整辆车外壳严重变形,救援人员忙碌着救出车内的每个成员。过了10分钟左右,第一个被救出来的男性乘客不幸遇难。接着过了5分钟,第二个乘客也被抬了出来,很可惜的是,他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第一个乘客被救出已死救援人员对客车的车体进行切割拆解,方便迅速地救出更多的人。救援进行到半个小时后,终于发现了一名生还者。一个小时后,一共有5人被救出来。接着又过了一个小时,又有12人被救出来,其中一名是生还者。
救援行动三个小时过去了,又救出了7人,可惜没有发现生还者。到了第四个小时后,扩大搜索范围,对出事客车的周边环境进行搜寻,截止到了第二天凌晨四点半,没有找到其他乘客,基本上可以断定车上的人数被找齐。
救出了第一个生还者救援任务持续到了天亮,河床里只剩下客车被解体的残骸,以及散落一地的物品,救援人员在做最后的处理。现场的惨状,无不让人触目惊心,一场交通事故的发生,瞬间夺走了那么多人的生命,这起事故还得从司机刚从车站驾驶客车的那一刻说起。
4月4日这一天是年清明节的前一天,放小长假的人们,纷纷赶回老家祭祖扫墓,纳雍县的老百姓也不例外,这辆出事的客车所搭载的一些乘客从织金县前往纳雍县扫墓,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趟祭拜先祖的车程,反而变成了他们大部分人的忌日。
事发时,大桥下的河床正处在枯水期状态,水位很低,能清晰可见峡谷的样貌。当时,出事客车的24人被全部找到,其中3人幸存,21人身亡。
客车出事地点:以那河大桥
这3名幸存者中有一名乘客是在客车坠入河谷的那一刻,被甩出车外,掉落在半山腰上,没随车一同掉进谷底。
出事的车辆是一辆中型客车,它核载的人数为19人,管理方为织金汽车站,每天所行驶的路线从起点织金县往终点纳雍县的方向开,来返一趟。
出事那天,驾驶这辆客车的男司机名叫胡坤,出生于年的纳雍县人,他是21名遇难者中的一个。
胡坤和他的驾驶座位事发时,车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成为解决这起事故原因的关键线索。幸运的是,当时车上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全程记录下司机和23名乘客的活动轨迹。
根据监控录像显示,年4月4日下午4时33分,司机胡坤完成了这一天的工作任务,将车子开回织金汽车站,人从驾驶座位上下来后,按照平时惯例,应该交还车钥匙,就可以回家了。
然而,他却没有这么做,仅仅过了4分钟的时间,他又回到驾驶位置,随后启动车子。
下午4时42分,胡坤将车子开到门岗处,把两地往返的线路牌交给车站的工作人员,随后,他将车开出车站。
4时42分胡坤交还线路牌
胡坤这一系列的反常举动,让人费解,因为按照车站的规定,交出线路牌,就表示车子是不允许揽客的,并且一天工作任务结束后的车辆是不能开出车站。这一点规定,作为老司机的胡坤应该很清楚,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时,车站门岗的值班人员白贵勇,见到胡坤交还线路牌,想把车开出去,他马上口头警告,如果出去揽客,那么后果要自己承担。
白贵勇下午4时48分,客车驶离车站大概米后,路边开始有乘客上车,慢慢地车上的乘客多了起来。4时57分,车上坐满了18名乘客,其中就有事发后3名幸存者之一的陈运操。
陈运操讲述了事发时的经过,他说自己是织金县本地人,生于年,那天正前往纳雍县进货,去织金汽车站发现客车都已经停运,随后来到售票处窗口买票,工作人员说票都售完了。这时,司机胡坤的妻子李福梅正在售票窗口旁售票,当时她说了声车是有的,但是车票要比平时贵一些,因为是“加班车”。
刚上车的陈运操(红圈)从织金县到纳雍县客车行驶的路程是99公里,织金汽车站统一车票的定价是35元,而胡坤的妻子说“加班车”的票价要50元,比平时贵了15元。陈运操觉得可以接受,因为司机是车站的人员,比较放心。其他的17名乘客也是用同样的途径,花了50元车票搭上了这辆客车。
下午4时58分,胡坤驾驶的这辆中型客车,开始朝着纳雍县的方向开去,此刻谁也不会想到,再过两个小时,这辆客车将成为他们大多数人的生命末班车。
陈运操下午5时7分,这辆客车行驶出了织金县,朝着纳雍县省道的方向开去。这条道路比较独特,它是蜿蜒崎岖在悬崖峭壁上,如同一条蛇盘曲在山上。因此,这条路很险峻,尤其是开车时需要格外注意安全。
下午5时6分,胡坤做出了一个让人费解的动作,他突然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解开,然后停下车子,两只手伸出去,在方向盘右侧掏出GPS车定位仪器,将线路拔掉,相当于关掉定位监控功能。
胡坤拔掉车定位仪器线路据车站的工作人员介绍,车定位系统是为了方便监控每辆客车的行驶轨迹,从而随时掌握车子的所在位置和实时动态。他们有专门查看定位系统的人员,24小时对外出车辆进行监看。
由此可见,胡坤故意拔掉车定位仪器的线路,是有目的的,就是要躲避车站工作人员的监管。
车在行驶的途中,胡坤出现了一个频率较高的举动,那就是他边开车,边接电话。他第一次接电话是在下午4时59分,第二次是在5时1分,第三次是在5时8分,第四次是在5时11分,第五次是在5时24分,第六次是在5时36分。
16时59分胡坤第一次接电话对于胡坤时隔几分钟就接一次电话的情况,当时坐在他后面的乘客陈运操,也发现了司机的异常举动。陈运操隐约听到胡坤和电话那头通话的内容,好像电话那头说胡坤撞到他的车子,索要赔偿两千多元。
原来胡坤多次打电话,是在跟别人协商撞到别人车子的赔偿金额。但是,作为驾驶员,在开车时打电话是违反规定的,更是危险的举动。更何况,胡坤还是个有着多年经验的老司机,他应该知道这种行为的安全隐患是有多严重,那他为什么要多次这么做?
客车行驶到限宽墩未减速反加速,最终坠落河谷酿成伤亡的惨剧
坐在客车发动机盖上的王佳绪(红圈)下午6时50分,这辆客车行驶到以那镇,又陆续上来了5名乘客,其中就有在这起事故中幸存下来的另一名生还者王佳绪。
这辆车的核载人数是19人,1名司机加上18名乘客刚好19人,但后面又来了5人,人数就变成了24人,使得车子处于超载状态。王佳绪一上车,发现自己没位置坐,就走到车头,找到了司机位置旁边的发动机盖上坐了下来,就因为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才万幸地捡回了一条命,因为车子坠落的那一刻,他被甩出车外,掉落在半山腰上。
王佳绪王佳绪,出生于年的织金县本地人。据他讲述,坐在他旁边的司机胡坤不停地打电话,脸色很不好,情绪上有波澜,能看得出他那时的心情很糟。
晚上7时9分,客车行驶到纳雍县以那河大桥这里,距离车子坠落的地点还有两百多米,死神正在向他们招手,而他们却毫无察觉危险正在迅速逼近。另外一边,乘客在纳雍县的家人,正在为他们准备晚餐,就等他们一起团聚吃个饭。
遇难者之一的杨金华,他的母亲正等着他回来吃晚饭。杨金华,年生人,据他的母亲讲述,她每次回家,洗衣服、做饭等一些家务活,都是由儿子帮她提前做好的,她都不需要操心。
刚上车的杨金华(红圈)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母子两人阴阳相隔,令她伤心不已,每晚做梦都会梦见儿子一直在自己身边。出事那天晚上,这位母亲为杨金华做好了饭菜,就等他回来一起吃个饭,然而,这顿饭,杨金华永远吃不上了。
杨金华
晚上7时10分,胡坤所驾驶的客车载着23名乘客,驶出了以那河大桥,左拐弯来到了限宽墩的区域。这时,他放下了手机,但是情绪仍然低沉,心不在焉的开车,完全没注意到前面地上设置了两个限制宽度的水泥墩,直接开了过去,结果左边车身和前后轮胎与水泥墩发生碰撞,导致车子失控,失去平衡,朝着左边的河谷冲了下去。
19时10分胡坤驾驶的客车撞到限宽墩坠落此时的王佳绪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感觉要翻车了。车子翻滚时,王佳绪被巨大的离心力甩出车外,掉在半山腰上,幸运地活了下来。
据王佳绪回忆,他听到车子跟物体摩擦的声音,两三秒后,车子冲下了谷底,轰了一声,上一刻还活蹦乱跳的21条生命,瞬间就没了。
客车翻滚至半山腰王佳绪被甩出车外
幸存的3人里,除了王佳绪和陈运操外,还有一位年轻的女乘客叫阮媛。阮媛是年生人,她是一名在校的学生,事发那天,阮媛正邀请好友马琴到她家乡纳雍县玩,两人搭上了这辆客车,最后她的好友不幸遇难,而她幸存了下来。
经历这起事故后,死里逃生的她,失去了好友,始终很难从悲伤和自责的阴影中走出来。
事发后调查因司机情绪差导致操作不当,车站工作人员监管不力负有责任
胡坤所驾驶的出事的客车事发后,调查人员对出事的限宽墩的宽度进行测量,两个水泥墩的宽度为2.35米,而胡坤所驾驶的那辆出事的客车的车宽是2.18米,那么限宽墩的宽度比车子的宽度多了17厘米,也就是车子两边留出的空间最大限度只有8.5厘米。
从当时客车的监控画面中可以看到,在胡坤驾驶的这辆客车前面,还有一辆车子在过限宽墩时,车尾部刹车灯明显亮了起来,证明在减速通过。然而,胡坤不但没有注意前面车子减速慢行的行为,反而加档加速通过,这可能是导致后面事故发生的主要因素所在。
根据事后的交通事故调查报告显示,胡坤所驾驶的是一辆牌照为“贵F”的中型客车,出事的地点位于纳雍县老凹坝乡的街上村到果几盖村以那河大桥的水泥路段,车子翻滚进51米深的河床里,后果造成21死(包括司机),3伤的代价,最终直接经济损失为.36万元。
前方下车车尾部刹车灯亮起减速通行调查出事故的直接原因是司机胡坤操作不当造成的,他在即将通过限宽墩时,加速行驶,当时的行驶速度为每小时38.8公里,而事发路段的限速为每小时20公里,已经处于严重超速行驶状态,最终导致客车的左前轮跟左侧的限宽墩发生剐蹭,使车子失去平衡,失控的情况下冲进了河床。
这条出事的水泥路原本就不是胡坤行驶的路线,它是当地村民自建的窄路,其目的是跟其他村庄通行往来,水泥路的宽度是4.3米,不仅路窄,急弯半径小,坡度陡峭等不利因素,因此才会在路口处设置了限宽墩。
而与这条水泥窄路相反的另一条路则是省道,也就是胡坤原本应该行驶的路线,并且在桥头还立了一块提醒路牌,明确表明水泥窄路只适合小型车辆经过。那么,胡坤为什么视而不见,或者说他另有隐情呢?
路牌和以那河大桥的分岔路口司机胡坤已经遇难,要想找到这个答案,只能询问她的妻子李福梅,或许能从她的口中略知一二,因为当时这辆“加班车”的售票人就是她。
李福梅在丈夫胡坤去世后,自己经营着一家米线店。据李福梅讲述,胡坤之所以不走省道,是因为那里的路况很不好,路面坑坑洼洼的,车子不好开,如果走,车子一路颠簸,容易出故障,回来就得修车。并且乘客也不愿意走,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坐着不舒服。
李福梅不单是胡坤这样的司机不愿意走,其他的客车司机也不愿意行驶这条路。陈运操和王佳绪同样认为,省道的路况确实很差,一到下雨天,整条路到处泥泞不堪,随处可见的水坑。
省道的路况看来,胡坤选择这条村里自建的羊肠小路,尽管不对,但也是情有可原。事故的客车的监管方是织金汽车站,车站肯定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据陈运操的讲述,他手中的车票就是向李福梅购买的。
李福梅解释,当时是她卖的票没错,但是如果车站的工作人员不允许她私自卖票,她也不敢这么做,工作人员对她的行为是默许的。
李福梅看着手机上丈夫胡坤生前的照片
据了解,如果车站的班车都规定正常下班的时间,而司机擅自开“加班车”揽客,李福梅就可以卖车票。李福梅说“加班车”主要是由于乘客需要,他们有急事要去异地办理,非得马上坐车不可。而且这种兜售“加班车”的现象,也不止李福梅一人。
最终对这起事故的认定,属于生产安全责任事故,织金汽车站一些负责人被追究问责。
回顾起这起重大的交通事故,如果当时车站工作人员能及时发现,并制止胡坤拔掉车定位仪器的行为;如果司机胡坤开车的途中不接电话,从而未发生闹情绪驾驶车辆;如果司机胡坤选择走右边省道的话,那么这起惨剧就不会发生,车上的每一个人将会平安到达目的地。
事故客车的伤亡人员名单可惜时间不能重来,人生也没有如果,我们只能从中吸取教训,如何避免今后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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