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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档案
梁衡,当代著名学者、新闻理论家、作家,贵州日报《27°黔地标》文化周刊顾问。曾任《光明日报》记者、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副署长、《人民日报》副总编辑、全国人大代表。自年出版《夏感与秋思》以来,共出版文学类、新闻类、政治类、教育类、科普类、综合类、研究类等著作余部。作品曾荣获全国青年文学奖、赵树理文学奖、全国优秀科普作品奖和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等多种荣誉称号。
贵州号称世界溶洞博物馆,其中最有名的是织金洞,这里兼有各种造型的钟乳石,千奇百怪,美不胜收。本是要作一次浪漫的赏美之旅,但走着走着倒陷入了对时间的沉思。
年4月25日,梁衡在贵州日报《27°黔地标》文化周刊创刊庆典上致辞
时间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了?这是哲学家、物理学家考虑的问题。它实在是太浩渺虚幻了,让常人难以捉摸,甚至从来不去想它。古人发现四季轮回,就把它叫做“年”;又发现月亮缺而又圆,就把它叫做“月”;日升又落,就把它叫做“日”。为了更实用一些,就借助太阳影子的移动发明了计时的“日晷”,借助容器滴水发明了计时的“滴漏”,即古诗里说的“漏声迢递”。再往后有了钟表。但所有这些都是你眼睁睁看到的正在走着的时间,那么过去的时间去了哪里?能让我们摸一摸,看一回吗。
原来它藏在地下的溶洞里。
梁衡参加贵州日报《27°黔地标》文化周刊举办的全国名家看多彩贵州采风活动时与松桃苗族同胞交流
在湘、鄂、黔相连的武陵山区遍佈溶洞,我曾进过一个特大的洞,可以开进一架飞机。现在这织金洞已探明的也有12公里长,上下四层,47个大厅,最高者米,有50层楼房那么高。都说水滴石穿,看看大自然有多么大的耐心啊,能穿出这么大的一个石洞。水穿刷成洞后还不算完,它还要在洞里造石笋、石柱、石崖、石山。当年穿洞是用减法,洗去石头里的钙质;现在造石是用加法,水滴石上,留下一层薄薄的钙质,层层相加,要数万年才长几毫米。而现在眼前的钟乳石如山如峦啊,这要滴嗒多少年。有一根石柱只有合抱之粗,却有百米之高,一直顶到溶洞的天花板。这要是林中的一棵树,我们会去测算它的年轮,而现在只能推想它的“年层”,那是多么多么薄、肉眼无法看到、显微镜无法捕捉、只能靠理论推算的“年层”啊。在没有钟表之前古人曾点香记时,它就是未有人类之前造物者留在这里的一柱香,慢慢地燃去水分,留下不去的香灰,留给将要出现的人类。可以想见这项工程的难度:要千万年间洞顶上的那个漏水点与地面垂直不变,石柱才不会歪斜;要千万年间头上的水量匀速下滴,石柱才粗细均匀;要千万年间没有地震等地壳变动,石柱才不会断裂.......。这是一场多么耗时、耗心又多么精准的实验啊。当年卢瑟夫研究原子结构,八千次的实验才成功一次。想造物者在这漆黑的大溶洞里默默地用功,其耐心更远在八千倍之上。神呼其技,伟哉自然!人类是绝对无法完成的,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时间。
竹笋与石笋——一夜之间和四十万年
我在溶洞里徜徉,讲解员在耳边说着些钟乳石的美丽,什么倒挂琵琶,什么霸王的盔甲,我全然没有听进去,只想着在地球上还没有树木之前怎么就像树一样地长起这些石柱。这时路过一根石笋,只有齐腰之高,因为在路边,被游人摸得溜光。我忽然想起六年前走在江西的竹林里,路边也是这样高的一根竹笋,嫩绿滴翠,像一个翩翩少年,我曾忍不住抚着笋尖留影一张。主人说那笋子昨天还没有冒芽,一夜间就窜了这么高。而眼前这个石笋呢?讲解员说已有40万年。啊,小学学历史时就记住了40万年前才有了北京猿人。石笋一节,从猿到人啊!想一千多年前温庭筠在月光下从容地咏着他的词“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而地球却早已在自己的漏声中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织金洞霸王盔
朱自清在他的散文《匆匆》里感叹时间的流逝,“是有人偷了他们罢,哪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原来他们跑到地下,跑到了这个溶洞里。按照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空间可以弯曲,时间可以追回。那么时间也是一种矿藏。我这想法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不禁觉得自己也被溶进了这个溶洞。我参观过世界闻名的南非金矿,乘电梯下去,深不见底。我想也许有一天这洞口会挂上一块牌子:“织金时间开发公司”,像开发金子一样地开发时间。那将是世界上的第一座开发时间矿洞。
古人说一寸光阴一寸金,难怪这个洞名叫织金溶洞呢。
年11月7日
文梁衡
编辑邱奕赵相康胡岚
编审李缨施昱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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